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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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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平也不是頭一回幹刑訊的活兒,不過遇上這麽慫的嫌犯,還是頭一回。

唐平:“你家報社是不是有一位作家叫塵緣客的,說說她吧?”

呂良沒被抓之前,還惦記著塵緣客的第二本書沖銷量,力壓競爭對手,聽唐平審問他,頓時一個激靈:“塵緣客……惹事兒了?”

隔壁的顧茗:“…………”

她好想觀察一下馮瞿的臉色,但房間太黑,只能聽到他平穩的呼吸。

唐平:“你現在把所有關於她的情況都講一遍,若是敢撒謊……”目光往墻邊放著的各色刑具掃過,威脅之意不言而喻。

呂良慫的很徹底:“長官,我一定知不無言,言無不盡!”他稍做回想,便開始講:“塵緣客是個女人,不過長什麽模樣我從來沒看清楚過,每次來都戴著有面網的帽子,穿著暗綠色的旗袍,戴著黑色的手套,聽聲音年輕很輕。”忍不住讚一句他家的搖錢樹:“她文章是寫的真好,自從她的文章刊登之後我們家報紙銷量漲了三成。”

馮瞿:“………………”這麽多聽壁角的嗎?

黑暗之中,也許是他周身散發的怒氣如有實質,顧茗似乎感知到了他身上的冷意,不由自主朝後退了三步,想離他遠一點。

他隨便朝後一抓,便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,牢牢抓著不放。

她的腕骨單薄,輕易就能折斷,他冷哼一聲,嚇的她一聲不敢吭,老老實實站在原地。

隔壁刑訊室傳來呂良的聲音:“……我們每次都是結現款,她從來沒有留過地址。我猜想她是不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太太,說不定在丈夫那兒受了委屈,丈夫也有可能比較風流,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風流債,所以她才會寫文章洩憤,把小說裏的男人寫的很倒黴又風流……”

唐平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,冷聲制止:“呂良,不要胡亂揣測,交待事實!”

生怕知道的太多,審訊完了呂良被少帥殺人滅口。

無辜的呂良還不知道自己幾乎接近了事實真相,左思右想似乎再沒什麽可交待的了:“長官,我跟塵緣客總共也沒見過幾面,一手交稿一手交錢,別的……我真的就什麽也不知道了。”

隔壁房間傳來“叩叩”兩聲,唐平側耳傾聽,再沒別的動靜了,他裝模作樣嚇唬呂良:“關於塵緣客的事情,出去以後把嘴巴閉緊,若是透露半個字,小心你的小命!”

呂良狂喜,激動的語無倫詞:“長……長官,我可以出去了?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知道的!知道的!出去之後塵緣客的事情只字不提。”

唐平上前去解了他手銬腳鐐,換了副面孔:“呂主編,我送你出去。”

呂良感激涕零:“多謝長官!多謝長官!”

他踏出第五刑訊室的門,跟在唐平身後,走過漫長的通道,喜悅的心情讓他腳步發飄,如踩在雲端。註意到兩旁牢房裏的犯人,曾經是他們之中一員的時候,漫長的關押期差點讓他發瘋,但是現在他就要離開這裏,竟然生出逃脫生天的僥幸感,連為何入獄都忘了追究。

呂良一腳踏出身後陰森森的監獄,入目是春天溫暖的陽光,軍政府監獄院子墻角下是好幾撮綠茸茸的野草,生機勃勃。

他用手擋了下陽光,又瞇著眼睛打量周圍的一切,離開的時候總算是想起來問一句:“長官,塵緣客到底犯了什麽事兒?”

唐平送他到門口:“想活命就閉緊你的嘴巴!”

呂良嚇的趕緊閉上了嘴,萬個字都不敢再多說。此次莫名其妙下獄也成為他主編生涯之中一大未解之謎。

他身後,大鐵門轟然關上。

唐平在軍政府監獄院子裏團團轉圈,引的親衛營裏那幫作戲的小子們都湊過來問:“唐哥,你這是怎麽啦?”

唐平心道:呂良倒是命好,未曾見過顧姨太的臉,坐幾個月牢就出去了,我呢?

作為此事的提審者,他是唯一清楚知道事實的人。

說不定以後他在少帥面前多露一次臉,就容易讓他想起顧姨太寫的影射他的連載小說,連呂良這個不相幹的人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。

“滾滾滾!少在這裏添亂!”唐平推開應超湊過來的臉,嫌棄的搓了下手指頭:“油彩要洗就洗幹凈點,東一塊西一塊,你這是唱花臉啊?”

應超:“……不是少帥讓我唱戲的嗎?”

雖然不明白少帥在做什麽,但應超玩的很開心。

唐平:“滾!嘴上都長著把門的,這事兒以後不要再提!”

·

第五刑訊室的隔間暗室裏,馮瞿掐著顧茗的小細腰將人提到了自己面前,終於開始正式審問他的小姨太太了。

“阿茗,你是要我去隔壁刑訊室銬起來審問呢,還是你自己交待呢?”

“少帥想知道什麽,我一定老實交待!”

馮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,倒好像要掐斷她的腰:“你以塵緣客為筆名寫的那本小說,老實說……有沒有影射我?”

即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他的臉色,顧茗也覺得很絕望:“少帥要是覺得有影射之嫌,那就是……就是有一點兒?”

馮瞿聲音裏含著笑意:“是一點兒嗎?”但威脅之意很濃。

顧茗感受到慢刀子割肉的窒息,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痛快給她一刀,暗室裏只有彼此的呼吸聲,她閉上眼睛破罐子破摔:“全部都是!對全部都是!我就是寫來影射你的!你明明都深愛著尹真珠,還吃著碗裏看著鍋裏,一邊跟尹真珠談婚談嫁,一邊跟我上床取樂,我最恨男人三心兩意!”

暗室裏徹底的安靜了下來。

馮瞿靜默無言,但掐著她腰上的力道卻不斷在加深,讓顧茗都懷疑自己要變成一只被人從腰間掐斷的大黃蜂。

三秒之後她就後悔了!

在生存面前,氣節算個鳥啊?

顧茗懊悔不已:剛才我腦子發昏都說了些啥?!還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?!

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嚼巴嚼巴吞下去。

“少帥……少帥……”暗室裏響起她溫柔的呼喚。

馮瞿:“…………”

顧姨太能屈能伸,雖然腰都快被馮少帥掐斷了,但腦子卻很快就清醒過來,討好的湊過去,用一種她自己都要起雞皮疙瘩的諂媚的聲音說:“——當然這種情況只適用於一般男人,可少帥不是一般男人啊!少帥英明睿智,用兵如神,多養幾個女人有什麽關系?碗裏鍋裏都是少帥您的!”

她有一張不輸於那桿禿筆的伶俐的小嘴,甜言蜜語也是她,胡說八道也是她,往他心上戳刀子也是她,嬉笑怒罵隨心而為,也只有在情勢不妙的時候她才會審時度勢,俯低做小。

馮瞿在黑暗之中從來沒有這一刻這麽清楚的認識眼前的小丫頭,他心裏千般思緒萬種念頭轉來轉去,終於問了一句:“你愛不愛我?”

這句話,尹真珠曾經旁敲側擊的追問過他,起先還很含蓄,回國之後便越來越直白,也曾經流著眼淚問過。

但顧茗來到他身邊之後,從來也沒追問過他,哪怕連“喜不喜歡”都從來不曾追問過,反倒是她自己說過不少的甜言蜜語,一股腦兒都倒給他。

以前他還當過真,現在知道了,這丫頭是當玩笑話在講吧?

暗室裏很安靜,他猜想也許她又會用一堆甜言蜜語哄他,但是她沒有。

她用一種異乎尋常鎮定的語調說:“不愛。”

她說:“我從來也沒有愛過你。”

馮瞿忽然之間慶幸他此刻身處黑暗之中,誰也不曾瞧見他幾乎失態的表情,以及暴怒。

他極力控制著暴怒的情緒,像控制一頭馬上就要破籠而出的巨獸:“為什麽?”

顧茗一字一字,像釘子一樣清晰的敲進他的胸膛:“因為少帥不愛我啊!你不愛我,視我為玩物,連生死關頭也不顧我的死活,我雖然一無所有,沒有親人,頭無片瓦,寄人籬下,一貧如洗,可是啊……”她輕輕嘆息:“我還有自尊。我還愛著自己!”

她說:“愛別人多難啊,要時時放在心間,悲喜全然不由自己,被別人牽著走。還是取悅自己最容易。我怎麽可能避易就難?”

馮瞿竟然無言以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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